新機場:北京邊緣的發展想象
雖然北京擁有中國最好的教育資源,但是南部地區遠遜于中心城區,而且自城區向南一路遞減。到京冀邊界時,其品質或許還不及河北的中小城市。
從位于北京西南二環的菜戶營橋一直向南,沿京開高速公路開車不到一小時,就可以抵達京冀邊界。
并不寬闊的高速路邊,北京的榆垡和河北的固安被同時指示方向。一并被突出標注的,還有北京新機場和上述兩地都寄予厚望的附屬產業區。
北距北京南五環不到40公里,距天安門約48公里,西距天津市中心約74公里---北京新機場,自2008年北京奧運會后開始受關注。從那時起到現在,尚未明確的規劃,亦使當地民眾對這一大工程萌生出多重心理期待。而在隔河相望的另一邊,河北固安早已因“新機場”概念而風生水起。
在京津冀一體化的歷史性背景之下,新機場及其附屬的臨空產業區被周邊地區寄予諸多期望,對于生活在首都邊緣地帶的北京人來說,更是一個空前的發展夢想。
而這也關涉京津冀一體化的根本問題:北京五環內不到1000平方公里城區的發展能量,能否帶動河北2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并輻射山西、內蒙古、遼寧、山東。
或許,在大北京的能量滲入首都邊緣的每一寸土地之后,才能談及對更廣區域的刺激帶動。
小鎮發展契機
據新機場環評公告,新機場一期征地拆遷涉及北京市大興區榆垡鎮與禮賢鎮部分地區。
從榆垡鎮政府所在地出發,穿過京開高速路向東,大片梨花盛放,還能看見城區難得一見的原野。地處京南永定河沖積平原的大興區榆垡鎮,素有“京南門戶”之稱。136平方公里的土地上,58個行政村承載了6.8萬人口的繁衍生息,其中超過八成為農業人口。
站在永定河邊,隔河相望就是河北固安。蹲在榆垡鎮南各莊小商店前的漢子們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向東兩公里就是河北,27公里就是廊坊市中心。”他們覺得,就是因為與河北太近,當地“一直都不吃勁”。
對于“不吃勁”,曾實地調研的北京首都發展研究院院長梁昊光的解釋是,歷史上,榆垡鎮是京東地區的集市中心和物資集散地,起著溝通京城和津西北、廊坊北部乃至唐山地區商品交流的節點作用。但是,現有第三產業仍然停留在為城南地區農村服務的水平。
這個“不吃勁”的地區,幾乎成了北京南部發展的一個縮影,城市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中心城區,也低于全市平均線。
梁昊光告訴本刊記者,“低就業、低收入”的現狀,與教育水平緊密相關。雖然北京擁有中國最好的教育資源,但南部地區遠遜于中心城區,并且自城區向南一路遞減。到京冀邊界時,也許品質還不及河北的中小城市,“這直接造成了南部居民在勞動力市場上競爭力較弱。”
由南各莊向北6公里再向東,就是禮賢鎮。馬路兩邊“國際禮賢”的標語昭示著這個小鎮的雄心。
禮賢鎮宣傳部長湯洪濤用“百年難遇”來描述新機場的意義。
與榆垡相似,禮賢無比憧憬的背后,是當地的“最大實際”:擁有4個民族村的少數民族聚居地,南接河北的首都小鎮,仍是典型的欠發達農業區。
讓小鎮萌發宏大信心的是,北京市大興區“機場辦”就設在該鎮祁各莊村。
向東,就是北京南中軸線延長線。官方期待是,在這條珍珠鏈上,以南端的臨空經濟區為龍頭,帶動沿線正在進行優化配置的城市功能區,為北京催生一個城市發展的新起點。
為此,北京市分別從京臺高速、京開高速向新機場規劃了兩條聯絡線,加之軌道交通,“新機場線起點至少會深入到長安街以北的核心城區地帶。”
北京市在2009年正式啟動“城南行動計劃”,以數千億元的投入平衡北京“頭重腳輕”的發展態勢。
2013年,第二期“城南行動計劃”啟動,繼續強力推進南部發展。新華網的報道描述說,這個新三年計劃中,新機場是“首都城市功能的重要支撐和安全保障,是首都經濟的新引擎、城市的新地標。”
大北京的發展能量,終于讓首都邊緣地帶升騰起熱望。
北京邊緣的另一個世界
沿榆垡鎮向東,穿過京開高速公路,會看見一個巨型雕塑“建設首都新航城”。
如映入眼簾的各類標語所述,當地政府雄心勃勃,希望借助建設新航城的契機,“大力推進高端集聚,促進產業發展實現新跨越”。
被寄予莫大期望的新航城,將是以南中軸為發展主線,建設以臨空產業、商務服務、總部經濟、文化創意、休閑娛樂為主的國際化高端產業新城。
20年了,小鎮榆垡再次迎來發展契機。
上一次是在1994年。北京市為了支持遠郊區小城鎮經濟發展,選擇了10個鄉鎮作為政策支持的試點單位。榆垡位列其中,它同時也是全國重點發展的小城鎮建設試點。
1995年頒布的《北京市小城鎮建設試點工作意見》曾明確提出,這一舉措旨在“大力促進郊區農村經濟和社會發展,推進郊區城市化、現代化、社會化進程,縮小郊區與市區差別”。
小城鎮建設也是“進一步優化北京現代化大都市的城市群體結構,建立完善的市區、衛星城、中心鎮、建制鎮四級城鎮體系”的重要內容之一。
現在看來,當時最大的政策利好是:在這里投資50萬元并購買一套商品房,就可以獲得一戶三口人的進京戶口指標。
這次規模浩大的城鎮化試驗,在全國選擇了500個小鎮,其中的“試點重點”,被賦予了戶籍、土地、貸款等優惠政策。
到1997年該政策終止時,約有上千個外地家庭落戶榆垡,但只有幾十家企業最終在榆垡經濟開發區開工生產。
在度過政策規定的5年期限后,這些以投資之名落戶榆垡的家庭紛紛遷離,成為海淀、朝陽乃至東城、西城的居民。“城區魔咒”再次顯現。
梁昊光覺得,90年代的這次城鎮試點之所以落空,緣于它們在分攤中心市區的功能定位方面并不明確,“規劃建設只有大框架,沒有具體的政策和有力的協調”。定位不明,只是按照大城市的模樣克隆小城鎮。加之試點城鎮的產業支撐能力薄弱,“中心市區與衛星城之間的規模差距懸殊,導致衛星城對所在區域的經濟輻射和吸引作用薄弱。”
如今,榆垡下屬各村的發展狀況與幾十公里外的北京城區相差甚大,這個南接河北固安,東鄰河北廊坊的區域發展緩慢,以傳統農業為主的產業格局目前還見不到新鮮變化,“咱們這里就是種地。”
榆垡鎮宣傳部長王靜說,鎮政府的公開信息說“全鎮農業工作以富裕農民為主線,以‘優果、減糧、大力發展經濟作物’為農業結構調整方向”。當地先后出現了一些專業林果村。此外,位于該鎮的“京南瓜菜產銷聯合體”和“京東南畜禽服務中心”,帶動了數千戶農民脫貧。
這里也一直在推進農業觀光游,希望自己的“香草莊園”、“北京野生動物園”等項目引來人氣。
禮賢鎮宣傳部長湯洪濤稱新機場的建設“為打造以生態、人文為特色的高端商務和消費服務業提供了很大的想象空間”。
長期以來,當地以“一產”為主,“二產”比較落后,至于“三產”也就是一些小飯店、小旅館。
在榆垡與禮賢,人們的生活與幾十公里外的北京城區宛如兩個世界,“晚上8點以后就關門了。”
對于與北京最密切的聯系,湯洪濤的回憶是:禮賢、河北共筑北京安防“護城河”,共同管控。
發展的障礙還有很多---比如公路交通不暢,街坊路、連村路建設滯后,讓產業發展“無路可行”。
對于地方發展滯后的原因,解釋多種多樣。比如當地人“既走不出去,也請不進來”,原本“缺乏經濟頭腦,缺少市場經濟知識”的人們,闖勁和創業精神不足,“想干事又怕出事,想發展無思路,想發財無門路”---總之,基本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模樣。
等待是值得的
發展滯后,使得這片區域對于新機場、新航城期望更高。
榆垡鎮下面的村子里,“嚴厲打擊違法占地、違法建設、搶栽搶種行為”等標語到處可見。大興區機場辦工作人員趙建國對本刊記者說,大興區政府為“防止老百姓違法建設、非法占地、搶栽搶種等,付出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同時,對老百姓的生產、生活也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關于搬遷,閑聊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也沒說給點錢”。一個小插曲是,樂觀的人們覺得,一旦給了錢,“發愁了,數錢累了怎么辦啊?”調侃中亦有不舍,“故土難離!”
早在2011年,就有人在榆垡鎮的網上社區留言稱“昨日派出所電話通知戶籍凍結,各村不能再開介紹信了”。
為了避免重復建設,當地對于一直熱盼的投資也開始態度謹慎。
將來機場落地后,按趙建國的說法,當地肯定會有不小的變化,“相關配套項目、企業或者流通經濟,對產業結構會有一個很大的提升。”
這個“提升”也包括當地的城鎮化進程。機場建設會占用體量不小的土地,流通經濟、大型配套設施還有用地需求,這必然涉及一部分農民轉居、上樓,整個地區的城鎮化發展速度會大幅加快。
而原來種地的農民,將來可能“上班了,有保險了”。
“此外,包括一些新上項目,停了先別上了,因為將來一規劃,可能是高速公路,可能是跑道,土地的用途會有變數,所以全停了。”趙建國說,榆垡、禮賢組織了幾百人的巡查隊伍,分為宣傳、信息、巡查、拆除等不同功能,這幾年也拆除了大量違建。
因為,所有人正面對一個空前的發展夢想。
王靜的說法是,“為了保障新機場建設,好多發展都已經停下來。因為我們不知道新機場占多大地方、怎么發展,要避免重復浪費嘛。”她說,有一些百姓會有想法,但是大多數人認為等待是值得的,“最終直接受益的是百姓。”
一些“三高”企業被清退,留下“好的、大的、有發展潛力的企業”,禮賢、榆垡都在“服務新機場”。
近幾年,當地也不被允許新注冊企業,盡管目前新機場建設不涉及榆垡鎮工業園區,且“企業肯定都想來”,但是“進不來”。
湯洪濤提到,當地不再批準個人申請工商執照,由此可見,“禮賢鎮為新機場順利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
機場農業
禮賢鎮的支柱產業也是農業,尤以蔬菜生產見長。上世紀80年代當地就有“首都南菜園”之稱。這被當地官方視作發展航空食品等特色農業的有力基礎。
在官方設想中,日后永定河走廊將以行政辦公、醫療、教育、體育休閑、娛樂等產業為主。而與機場有關的直接產業可能就落點于禮賢鎮相關區域。
這樣的設想,讓榆垡與禮賢都滿懷憧憬。
在湯洪濤的闡述中,禮賢將來希望發展與航空機場直接配套產業、航空食品、教育等產業。這個目前“絕對是一產為主”的農業大鎮,已經著眼于發展臨空經濟高端產業群,開始打造物流、投資、市政、農業四大產業集團。
“建設宜居宜業航空新市鎮”的思路被提了出來。經過與市、區規劃部門接洽,禮賢已經成立了鎮屬投資管理中心,采取“騰籠換鳥”的方式,清退“三高”“五小”等企業。
榆垡則開始做基礎規劃與前期準備。在他們的構思中,京開路西側將保留觀光農業與休閑度假相關產業。
大興區人力社保局、區教委在榆垡和禮賢成立了教育基地,兩地各有一個職教分中心已開始運作,針對機場工作技能的基礎培訓已經展開。
“先準備,擺渡車怎么開,叉車怎么開,技工要有技工證,為當地農民的就業提前謀劃。”趙建國說。
一河之隔的熱度
榆垡充滿期待,一河之隔的固安則早已享受到了新機場的利好。
這是一個和榆垡、禮賢截然不同的世界。
經過永定河,首先是當地最大的在售樓盤固安孔雀城---巨大的別墅和低密度住宅混合區,還有正在大興土木的新工地。每一塊工地擋板上,都醒目地提示著新機場對此處房產升值的利好。
售樓處,北京新機場、臨空經濟區醒目地標示在宣傳板上,尚在愿景規劃階段的機場、臨空產業區以及規劃機場高速、規劃南中軸路、規劃京臺高速都十分清晰。
銷售顧問說,從北京城區飛馳而來的輕軌在“固安附近”會有一站。這個項目最新一期聯排別墅均價每平方米1.3萬元,低密度花園洋房在1萬至1.4萬元之間。
銷售顧問認真地說,一河之隔,對面的榆垡就要受限于北京的限購政策。
這些住宅,都在名為“固安工業區”的土地上。官方信息說,固安工業園區確立了“電子信息產業”、“汽車零部件產業”、“高端裝備制造業”三大產業方向,復合規劃了中國北方電子信息產業基地、中國北方汽車零部件產業基地、高端裝備制造業基地、城市核心區、生活配套區5大功能區。
而此時此刻,滿眼所見都是漂亮的住宅。公開數據介紹,2009年固安工業區規劃面積由4平方公里擴大到24平方公里。
榆垡人對固安的發展心態復雜。在地理空間上,兩地來往并沒有被省界隔開,如梁昊光對本刊記者所說,“固安地區處在首都經濟圈重要節點上,在貫通京津兩大直轄市上有很強的空間優勢。”
他覺得,地處北京南部邊緣的鄉鎮,在功能配置和產業結構上還不如固安。
一個原因可能是,即使對于自己的邊緣地帶,北京也存在某種“虹吸”作用。而且,與固安集中資源“配合”北京發展相比,邊緣地區在大北京規劃中的角色和地位顯然有些遜色。
面對大興與固安幾乎同步準備建設的新機場以及配屬發展的臨空經濟區,趙建國認為,這需要國家層面的關注,“必須統籌考慮,規劃定位,如果是兩個省市分頭搞肯定是惡性競爭、同質競爭。”
他認為,最終“需要國家在政策上支持扶持,僅由大興自己來做,難度可想而知。”他解釋說,“作為市級的重點區域可能相對要好一點,但是遠遠不如國家級的。國家級開發區的政策配套和相關的措施都更加到位。”
夏天已至,可研報告將成為新機場、新航城藍圖的下一個關鍵節點。在京津冀一體化被高調提倡的背景下,這個位于北京邊緣的發展契機似乎還有更多想象空間,抑或更多變數。
責編:admin
免責聲明:
凡本站及其子站注明“國際空港信息網”的稿件,其版權屬于國際空港信息網及其子站所有。其他媒體、網站或個人轉載使用時必須注明:“文章來源:國際空港信息網”。其他均轉載、編譯或摘編自其它媒體,轉載、編譯或摘編的目的在于傳遞更多信息,并不代表本站對其真實性負責。其他媒體、網站或個人轉載使用時必須保留本站注明的文章來源。文章內容僅供參考,新聞糾錯 [email protected]